第27章

  “直到方才,我还在想,你若能把百姓放在心上,先解决水患和瘟疫,我还能给你留三分薄面。”
  “颜平,我和颜柏榆当年也是你口中的刁民!你是不是连着自己祖宗都要一起镇压?!”,沈长清直视龙椅之上的那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把民心不当回事,早晚有一天会翻船。”
  群臣冷汗直冒,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看颜平,更不敢看沈长清。
  传闻里的沈长清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温温和和的,有人戏言,若是往长清君身上泼桶脏水,他怕是也只会轻轻柔柔笑着说,“不妨事,换一件就是了。”
  更有某风月楼头牌调笑着说,“哪天奴家绑了沈郎君来,强吻了他,他估计都会直接娶了奴家,要对奴家负责到底呢。”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发这么大火?
  那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民生,就是他的底线,一步也退不得。
  颜平想明白了这一点,从龙椅上起身,走下台阶,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对着沈长清深深弯腰。
  “老祖宗,是朕思虑不周。”
  观念是很难转变的,沈长清知道,颜平的让步并不是真的从此爱民如子,他只是被迫表了个态,好稳住朝臣的心。
  “工部抓紧派人修缮水利工程,太医院派几个人招募天下游医一同前往益州”,颜平冷静下来,有条不紊逐渐安排下去,脸色终于好看了点,但还带了些忧色。
  “益州已有孕育出小凶的趋势,除祟司怕是难以招架,还要劳烦老祖宗亲自走一趟。”
  颜平知道沈长清不会拒绝,他愿意为此付出点小小的代价,比如,“益州府名存实亡,如今人才凋敝,朕实在是无人可用。老祖宗认为谁可任州郡”
  他知道,沈长清一直在找机会让颜华池入朝为官,如今他愿意亲手把这个机会捧给沈长清。
  “无人可用,那就广开言路,使天下归心,年关之前科举加试一场,招贤纳士,至于谁任州郡,那是吏部该管的事。”
  吏部尚书出列,有些为难道,“国师大人有所不知,这益州闹的可不止小凶,那边情形不容乐观,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朝中恐怕无人能镇得住。”
  “听闻老祖宗有一爱徒,深得您真传,叫素秋?”颜平顺势挑起话头,“不若就招他入朝,以表我朝纳才诚意。”
  颜平这一步棋走得相当妙,若颜华池镇得住,那是他这个天子善于用人,必将有大量能人异士愿意归顺。
  若颜华池镇不住,那就正好让其死在那里,沈长清不会因此降罪于他,而他也不用煎熬着良心去杀了他最爱之人生下的孩子。
  事情解决之后,沈长清会怎么做呢?
  若沈长清留在益州,那么自己在京中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布下天罗地网,直到最后哪怕是沈长清也束手无策。
  若沈长清回京坐镇,颜华池那边自己不介意暗动手脚让他深陷囹圄,甚至……永绝后患。
  无论怎么样,自己这一盘棋,都不会输。
  ——老祖宗,我猜不止我一人劝过你。
  ——谋事者,心不能太善。
  沈长清捻着菩提珠儿,在想别的事情。
  益州是产粮大地,正是秋收时节横遭此祸,那么来年必将有多地同时闹饥荒。
  若颜华池此时出任州郡,彼时怪罪下来,他首当其冲,必受其乱。
  洪水,瘟疫,厉鬼,饥荒,后续的难民安置,一个个大问题都摆在眼前,不可谓不急。
  多磨蹭一时半刻,就会少一条生命。
  沈长清一言不发,直接出了殿门,往宫外走,只留下一众朝臣跟颜平大眼瞪小眼。
  片刻,颜平扶额道,“退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身旁的公公掐尖了嗓子,大喊了声退朝。
  沈长清听不见,他已经走出很远了。
  红墙院里,圈起来的天子和朝臣就像一个个提线木偶,权利这根线牢牢缠在傀儡身上,牵动他们的一抬手,一迈步,控制他们上蹿下跳,为财,为势奔波。
  他是台下的观众,他是台上老旧不耐动的木偶。
  那么,傀师是谁?
  沈长清策马奔腾,马蹄声如骤雨来,他夹紧了马腹。
  快!再快!还要更快!
  到国师府门口,他猛拉缰绳,马嘶声把门房引了出来,便要去牵马。
  “去叫华池,给他也备一匹马……算了,他不一定会骑,让他直接过来,行李不用带了,到了那边再说。”
  门夫见沈长清眉头紧蹙,知道是出了大事,没有废话,小跑去喊马夫赶紧备马,然后叫住一个小厮,让他立刻把少爷引过来。
  做完这一切,他便又回了门房里,老爷和少爷即将出门,他得好好看门才行。
  “老爷这次出门要多久回来?”听到动静李管家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递上早备好的干粮水囊,“老爷诸务繁忙,小人上回便留了心眼,您一入宫小人便叫厨房准备了这些。”
  说着,老管家又将两个布袋挂在马背上,“这是路上换洗的衣裳,是两个细致周全的嬷嬷准备的,小人已经吩咐马夫多备一匹马,路上换乘。”
  心思如此缜密的人实在少见,沈长清点点头,“国师府有你,我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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