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沈长清没有称呼他柏榆,也没有在信中提及有关自己的任何事情。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通信,自那以后,他们一个在山上,观望烟火,一个在人间,励精图治。
  ——但忆当年,山盟不再,家书难托,莫,莫,莫。
  ——今朝回首,故人已去,唯我长生,错,错,错。
  颜平啊,沈长清眸色深邃,凝着窗格上的一朵落花,你比你祖宗可差远了。
  拆东墙补西墙,解了益州的急又积了别州的怨。
  这问题还要等他回京才能从根源上解决。
  沈长清换了个姿势坐,背着月光,他担心颜华池下半夜会发烧。
  坐了一会,果然就听见那边有人哼哼唧唧的。
  他起身,取了洗好的毛巾,从缸里舀了冷水在盆里,浸湿。
  井水渐渐晕开,沈长清指腹冰凉,他走到床边,弯腰时顿了一下,没在意,只用那毛巾给徒弟擦着腋窝和手脚降温。
  “沈……沈…长清”,颜华池辗转反侧,睡得不安稳,胡言乱语说着梦话,“不要……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沈长清垂了眸子,这人不是巴不得成日黏在他身上么?
  “不要过来……你走…你走……”颜华池说着说着,就开始闹,“让你走听见没……你不走,不走我要亲你了。”
  沈长清还没反应过来,那小东西就揪住他领子,把他往下拽!
  他轻嘶一声,一手扶腰,一手控制住小徒弟到处乱抓的手,把那小手塞回被子里,掖好被角。
  然后他就起身,准备去沾水,那只手却又伸出来,一把抓住他袖子。
  “我让你走了吗,不准走,我要亲你。”
  沈长清:“……”
  他不想理徒弟的胡话,这小子神志不清前言不搭后语,他懒得计较,掰开徒弟的手指,去沾水。
  把吸饱了水的毛巾放到颜华池头顶,颜华池烧红的脸才好看些了。
  颜华池抿唇闭眼,像是冷,就蜷缩起来,蜷成一团。
  “母后……我没有不高兴……”
  那毛巾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
  “是快乐…是快乐……我好快乐……母后爱我,我好快乐啊……”
  颜华池一边说着快乐,一边把自己缩成更小一团,他紧紧裹着被子,却不够,仍然瑟瑟发抖。
  沈长清又一次忍痛弯腰,捡起毛巾,洗干净,重新沾了水,贴在徒弟额头。
  他把自己的手放在毛巾上,防止毛巾再掉下来。
  他好像到现在也没机会问过徒弟的过往。
  明天等华池醒了,还是要好好谈一谈。
  好好问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分明教你要好好爱护自己。
  沈长清很容易猜到跟昭阳有关,但他想不出昭阳到底对他徒弟做了什么,才致使他变成这个样子。
  他徒弟心底荆棘丛生,这荆棘让他遍体鳞伤,却又给他强大的力量。
  阴水,会化作你期望的样子。
  颜华池莫非是被昭阳篡改了认知,误以为伤害自己可以得到好处!
  沈长清闭上眼睛,靠着床柱浅寐,脑子里却浮现出少年从冷宫檐顶滚下来的场景。
  颜华池分明眼中带笑,唇角上扬。
  后来他要往井里爬,他被放在地上,眼底一闪而过的竟是失望。
  但颜华池跟着自己进了国师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寻过死了。
  沈长清当时以为他是因为痛苦不想活了,担心他自伤还叫人时刻看着他。
  可沈长清万料不到,他徒弟说的竟然是真的!
  颜华池是真的想要去死,想到发疯了,不是活不下去的那种想,是非常非常渴望的那种想!
  昭阳到底给他灌输了什么念头,让他觉得这很快乐?!
  沈长清想,这并非不能掰过来,至少在颜华池离开冷宫之后,就很少表现出来这种疯癫了。
  不管是装的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颜华池在他身边,确实改变了不少。
  就算不能为徒弟解开心结,起码也该带着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
  ——好不容易到人间走一趟,为师是希望你来看四季花色的。
  第026章 嚯,搞出来青蒿素
  沈长清一夜不曾阖眼,天亮前徒弟烧得重了,一直在说胡话,沈长清就一手抵了毛巾在他额头,一手把徒弟两个手捉住,压在被子里,免得他乱动的时候又着凉。
  隔壁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紧跟着是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这天还黑着,婆婆就已经在烧火了。
  天光一点一点白起来,她站在门口,问,“娃娃,醒了麽,老身进来了?”
  “嗯”,沈长清应了,“请便。”
  老人推开门,手里端着个搪瓷碗,瓷碗豁了口子,里面是一些黑糊糊的东西。
  “这是…?”沈长清诧异挑眉。
  “回魂汤,土方子,退烧的”,老人很自然地走过去,沈长清站起来,让了位置。
  老人满是皱纹的手捏着瓷勺,吹凉汤水,看着沈长清,道,“娃娃,拿块毛巾放你弟弟嘴边。”
  躺着饮汤容易洒,更容易呛着,老人的手却很稳,照顾人的经验也老道,安安稳稳喂完了汤,也只是顺着嘴角流了一点点罢了。
  沈长清眉目温柔,轻轻给颜华池擦干净,又将手背放在他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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