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沈长清!”,太阴嗓音里是无尽的癫狂和偏执,“这是你的冷漠教会我的,这是十一年来夜夜祈祷没有一次回应的你教给我的——我谁也靠不了,我只能靠自己!”
  “我不靠吃人强大起来,我一定会被吃得干干净净!”
  沈长清沉默了,这个太阴是天庭的人,却连他是鬼是仙都不知道。
  她在天庭又能有多重要呢……
  “你说的秘密……”
  太阴缓缓吐出几个字眼,“天庭之主,人间之主,地府之主,乃崇德帝。”
  沈长清藏在袖里的手指轻轻蜷缩,“继续。”
  “崇德帝,乃极凶。你的宿敌,你的至亲,你一生无法逃脱的噩梦,他始终在你身边,看着你。”
  沈长清放轻了呼吸,深深吸气,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帝君自言自语的那句话很奇怪,我不是很懂,但我可以原封不动复述给你”,太阴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他说:我叛逆的孩子,你若愿意回头,朕愿与你共享江山。”
  “帝君说给你机会亲自向他认错”,太阴嗤笑了声,接着道,“还说,我们可以随意折腾你,让你受点苦头别这么傲。不过不能弄死你,这是他的底线,所以……你跟崇德帝是什么关系呢?”
  沈长清脸色不太好看,门内的红雾又浓郁了几分,“什么关系?我以为史书上已经写得够明白了。”
  “最后一个问题,颜末是怎么死的,官兵因何烧庙,香油钱去往何方?”
  “你老糊涂了不识数吗?”,太阴冷嘲,“这是三个问题。”
  沈长清只安静看了太阴一眼。
  女人明明已经没有汗毛,却仍觉毛骨悚然血液逆流。
  她想,这给她的感觉怎么不像仙,像……帝君。
  ——极凶。
  这个词刚刚在她脑海中闪现便被她自己又强压下去。
  ——怎么可能。
  她忽略心头极强烈的压迫感,轻轻捂着胸口,简短地回答道,“死于颜家谋划已久的阴谋,烧庙是为了毁尸灭迹,至于那香油钱……”
  太阴笑起来,“自然到了财神哥哥手里。”
  沈长清掩去眼底痛色。
  ——财神吗
  “我说完了,姓沈的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开门放我出去!”
  “确实是该开门了”,沈长清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你没机会出去了,且留着吧。”
  沈长清食指缓慢在空气里一划。
  门内只余歇斯底里的太阴,“喂!老东西!喂!”
  三息后,大刀彻底生锈,刀身崩碎,而那些红雾还在往虚弱的太阴身体里钻。
  无孔不入。
  女人忽然瞪大了眼眸,“等等……他怎么会有鬼门?!”
  “他是……”
  话没说完,太阴的魂魄直接溃散。
  红雾在她消失的地方慢慢聚出又一个盘腿而坐的人影。
  状似观音,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沈长清一脚踏出鬼门,喉间涌动着腥甜。
  他暂时还无法开口说话,一旦开口,必然克制不住要吐血。
  他沉默着解了阵法,符文反噬在他身上,怀里的菩提便印上诡异的文字。
  那串绿白渐变的珠子上,刻满了这样的文字。
  是功绩是诅咒
  这人世间的是非对错啊,其实根本无人能说得清。
  ——只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压在颜华池身上的禁制消失了,额间的符文却还在。
  铜镜里,颜华池看见自己脸色苍白,汗珠满额,眉心一点小白光慢慢隐到皮肤下面。
  他好恨!
  他好恨,他好想站起来狠狠捧着沈长清的脸亲,再慢慢下滑,探进青衣之中,用力将沈长清腰间掐出大片青紫,来作为宣泄和惩罚。
  可是他双腿竟然抖到连站都站不起来!
  如此狼狈!
  “沈长清……”他双目失神,拼命想要站起来,膝盖却重重砸在地上,他低头自嘲一笑,不再强求。
  “我求求你了,沈长清”,他就那么任由自己跪在冰冷的地上,“别再管闲事了,无论我的还是谁的……”
  他慢慢把双手放到脸上,捂着眼睛哭。
  ——进入我眉心的是什么?
  是什么!
  是至死不渝的守护,是他每一次陷入险境,沈长清都能及时赶到,以命换命啊!
  “师尊啊……”他哭得像一个小孩子,不同于以往的装模作样,这回他哭起来一点形象都不顾了,鼻子皱起来,眉头紧锁,“这是徒儿第一次跪您吧……您把那东西收回去……求您了……”
  颜华池泣不成声的时候,沈长清已经缓慢而沉默走到徒弟面前。
  他俯身,弯腰,伸一手,把人从地上捞起来,另一手给人拍着膝上的灰尘。
  他用力吞咽着翻涌的鲜血,然后在空档里,温和笑,“叫我什么?”
  “都叫师尊了”,沈长清眉目柔和得仿佛马上就要化开成水一般,“为师也没给过你什么好东西,留着吧……”
  沈长清抄着徒弟腿弯,把哭哭啼啼的小孩打横抱起,慢慢跨出庙门,他向着下山的路头也不回走去,身后观音庙无火自焚。
  灰烬与烟尘里,掺着一小股又一小股青白粉末。
  三十七里外,牛驼山上,沈长清的房间,案上那把陈旧的纸伞又暗黄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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