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我已悉知,劳烦通传”,沈长清松开手,起身,很自然把身旁小手包进掌心,“我二人这就动身。”
颜华池默不作声,只盯着沈长清与他相握的那只手。
因为愉悦,他将眼睛眯起,唇角不受控地上扬。
以至于方才亲昵被这不长眼的小公公打断也不足为道了。
东苑离这边近,没走几步就到了,颜平将视线从沈长清的白发一直移到二人牵起的手,轻咳两声,“这明日就是除夕了,朕打算将历来家宴习俗改为宫宴,加深一下君臣感情,想问问老祖宗的意见。”
第081章 要出大事了!
宫宴从来不是一件可以随意的小事, 颜平为什么要临时改变主意
沈长清目光好半天没有移动,“北境诸国动乱,南方水患刚平, 此时铺张享乐, 你让天下黎民百姓如何看你”
颜平并不在意, 他总是不在意, 语气淡淡,神色也淡淡, “老祖宗如喜静, 朕另设一桌便是。”
就如同他对沈长清的那些恭恭敬敬, 也都淡淡,从来只流于表面。
“你自行做主”, 沈长清神情有些恹, 接下来都很安静, 一言不发捧着杯子喝水。
是清水, 清清淡淡的,没有放茶叶。
颜华池大大方方坐沈长清旁边, 用筷子插走颜平面前的包子, 三口一个吃完, 端起沈长清刚放下的杯子就喝。
沈长清什么也没说, 只又往那杯里添了水。
颜华池也不客气, 执杯仰头, 一饮而尽。
有人从远处走来,直到那人行礼问安,沈长清才知道是胡公公来了。
胡公公俯身在颜平颈侧耳语两句, 颜平便向沈长清歉意笑笑,起身离席。
那两人走时, 腰间有铜钱相碰,细微的清脆声响,沈长清却听得分明,他瞳孔骤缩,愣了好一会,等身旁人拉着他袖子晃晃,他才回过神来。
“回去吧”,沈长清垂眸,说不好是什么情绪。
——不能再拖了,明晚或是后天什么时辰,他就该去见财神一面。
——他该去问问那人,曾经说过的话,发过的誓言,是否都不作数了。
他其实还想再看看那人的脸,好久好久没有见了,那人骤然离世之时,他还在山上昏睡,等知道的时候,那人早就埋了。
其中事,其中人,他一概不知。
天齐太祖颜柏榆惊才艳艳,但……英年早逝。
没人知道他怎么死的,太祖驾崩一事诸般细节早已成为不解之谜。
沈长清下山问过,那时世上轮转又三百秋,天齐已历九代,就连颜柏榆的后人也不得而知。
沈长清做过法事,为颜柏榆招魂八十一日,无果。
他一直以为他已经投胎转世了……
如今想来,其实是合理的,他与沈郁同为极凶,沈郁留的人,他怎么可能招个魂就要来。
沈郁乃是亡国之君,真正被怨气养出来的厉鬼,怎么着也要比他这个不伦不类的极凶强一些。
他不曾生怨,还总在渡人,他身上的阴气三千年来一直在流失,却从未有补充。
他不是初生的朝阳,是黄昏末日,都快下山了啊。
只那一抹余晖,还在尽力撑着最后一段天亮时光。
颜华池轻轻握起沈长清的手,踮脚凑近,咬了一下沈长清耳垂,“看路,好吗?”
“前面有台阶,能不走神了吗?”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如您所说,徒儿很快就要深入泥沼,再想见就难了。”
沈长清叹一声,伸手摸徒弟胸前,隔着衣服去找薄肌之上那一块圆圆的环状小凸起——他给徒弟的玉佩还在。
他便松了口气,“北域危机四伏,颜平不会给你兵权,但,华池……”
“三千年前,天齐余字号的总管姓常名在,如今他的后人是谁为师也不知,不过此去向南,马厩附近有家酒肆,那里就是……”
沈长清一顿,随后轻笑,“原来是他,找个时间去寻七老先生,给他看这块玉佩,他会帮你。”
沈长清又陷入沉思,常七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为什么好好的会叛出贺林镖局,为什么贺家至今不肯放弃寻找他的踪迹。
恐怕根本不是他说的“追杀”,而是贺家偶然得知常七的秘密,想要鸠占鹊巢。
——挟天子以令诸侯。
“苦了他了”,沈长清又叹一声,“日日喝酒买醉,用颓废麻痹外人,然后装疯卖傻十余年,连他自己都骗过去。”
手脚筋脉寸断,贺家恐怕对他用过刑,要逼他说出余字号内部连络暗号。
“他抗下了那般酷刑,还能拖着半残的身躯从龙潭虎穴逃出生天,此人智谋相当深远,有他带兵保护你,为师可以放心了。”
“不过他年事已高,此去北域,你还需带上唐梨酒谢三财他们”,沈长清眼睛看不见,走得却稳,一点也不像失明的样子,“布政司那边不着急对峙,把陈渊海也带上吧,他为人圆滑周全,跟北域那边的将士打交道时能帮上你。”
推开宫殿大门,颜平的品味确实不错,里面陈设雅致,这一宫重新命了名,叫“踏雪来”。
院里小路铺了雪白的鹅卵石,走过去的时候,像真踩着雪。
沈长清计算着步子,在弯弯绕绕的回廊里顺利带着人回到寝殿。
绕过屏风,于榻边坐下,摸怀里菩提,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