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周慈青不必如前段日子那么时时盯着铺子,也就不再进城。他赶着猪仔和两只小羊出去吃草了,大黑竟也跟在他后头。
  吴长庚又去菜地,回来后就得把菜种子一一栽种下,浇水施肥都不得松懈。后头又得进山一趟,砍些柴火回来烧。
  所幸家中有一口井,平日里吃水全靠这井,不必日日扛着水桶去外头打水回来,能尚且松活些。
  乡里头的人家养猪养羊的不少,家里的小娃也算是小半个劳动力,虽是不能下地种田,可那松快些的农活却干得。
  周慈青这么出来一趟,就瞧见好些七八岁的总角小儿同他一起放牛放羊,还有些身后背着个竹背篓,说是要打些猪草回去。
  他们这些人家的猪一只只养得肥头大耳,小孩儿哪能吆喝出来吃草呢。不似周慈青,放的还是只粉猪崽子。
  周慈青不晓得哪儿放羊好些,就跟在这些小孩身后走。他这不紧不慢的,生得又细白柔嫩,哪里像是出来放羊的,更似个清闲度日的小少爷。
  有小孩同他攀谈几句:“我认得你,你同苏老爷家里的独子关系好,你们应该是顶好的友人,又为何来放羊呢?”
  这小孩眼睛明亮,胆儿又大。旁的孩子都缩在他后头,只敢探头探脑地瞅,又哪里能像他似的跑过来跟人讲话呢。
  周慈青摸了摸腰兜,却是忘带蜜饯饴糖了,索性放弃。
  他好脾气地答:“苏少爷家中有钱,同我无甚关系。我想要吃羊,从羊羔就开始忙活,养大了才费不了更多的钱。”
  小孩儿不大信,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其他人见他耐心好,又不凶,渐渐地也凑过来了,还有说有笑的。
  周慈青就问他们读书吗,有的说读,有的说不读。
  孩童大都天性单纯,周慈青一问就把所有事儿都七嘴八舌地抖落个干净。他笑眯眯的,更知道了村中不少事。
  吴家村在苏员外的帮衬下,不但修了路,还请了一位夫子过来开私塾。也亏的这位老夫子祖籍本是吴家人,养儿养女都要彩礼嫁妆,为家中嚼用都得给这私塾办妥帖了。
  村里家中独子或是攒了些钱财的,自是想方设法将孩子们送去私塾。“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当朝可绝非戏言。
  正是司空见惯,便是乡村里人也咬咬牙都要送孩子入学堂。
  没个足够钱的,大都是送自己最偏爱的孩子进私塾。不说读个功名出来,就是日后进铺子里当个算盘先生也是极好的。识字总比不识字吃的亏少吧!
  “那你们缘何还在放羊放牛呢?”周慈青问。
  起先同他搭话那小孩取了个好名字,是吴向松,他笑着说:“你还说自己不是公子少爷呢,我们又非是官宦有钱人的子弟,哪能完全不帮衬家里干活呢?私塾每日要去不过一二时辰,余下的时间便是自己诵读修习功课。自是要边读书,边来放羊放牛了!”
  一席话说得周慈青羞愧不已,他拱手道:“受教了。”
  许是为在他面前表现一二,赶牛赶羊的孩子们在乡间读书声愈发大了,脆生生的,叫那些田间地头里耕种的乡人们身心愈是畅快了。
  周慈青笑看他们。
  他赶羊是不熟练的,猪崽子不乱跑,哼哼唧唧拱草吃。羊羔却不似这般乖巧,生性就爱乱蹦乱跑。
  周慈青才知大黑为何跟着自己了——它是牧羊的一把好手,便是羊羔跑得再远,也能追上赶它们回来,不让周慈青操心太多。
  他喜上眉间,看大黑的眼神霎时变了,又说了些好话,许诺了大黑好多根骨头。
  放完猪羊就要归家,他得赶紧回去做午饭。
  远处遥遥走来两名赶着羊群,背上一竹篓猪草的少男少女,瘦得真叫一把骨头了,比之周慈青先前见到的瘦竹竿还要让他吃惊。
  二人面孔有些木然,也不同村里人说话,见到同村的小孩也不搭理。
  他们看周慈青的目光不大友善,只那波动不算深,亮光更是眨个眼儿就没了。
  周慈青摸不着头脑,待二人离开,扭个脖子便问吴向松那俩孩子是谁。
  吴向松一五一十告知他,说那是先前去做交引生意的吴愣子一家。这家人原是他们村的大户人家,早些时日就攒下大把钱财,看他们村里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差鼻孔朝天了。
  后头的事周慈青也知晓,做了生意赔了本,还欠了一屁股债,便不得不想方设法回老家还债了。
  周慈青摸不着头脑地问:“他二人为何那样看我,瞧着像是怨极我了似的。”
  吴向松冷笑:“自是和他爹娘一个德性了,我们村里大都是本分人,就他们一家自命不凡,哪知现在连村里人都不如了。原是苏家少爷也做了生意,竟半分不受影响,还好吃好喝,他们心里自是气不过的。你同苏家少爷好,他们也讨厌你了。”
  周慈青问清了,也觉着没趣。他笑说:“左右我又不同他们家打交道,碍不着我。倒是你,竟是村里的小百事通,真真让我吃惊。你读书也不差,将来定会出人头地的。”
  吴向松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又是爽快地说:“这事儿你找我们村其他人一打听就知晓了,算不得什么。”
  周慈青同他你一言我一语地互夸了两句,草草说完,各自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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