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弗吉迟疑地看着他们。他想要开口阻止,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转头向凯伦寻求帮助,对方却一脸平静,还在埋头处理合同,整个房间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闻到了一些危险的味道。
——或许马特·默多克也注意到了。他沉默着起身,跟着佩斯利走出会议室,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弗吉无能为力地坐在桌子后面,仍然在与自己的迟疑作斗争。如果马特有一天真的消失了,恐怕不会是私奔这种蠢理由。
佩斯利走出门,随意地曲起手指,敲了敲那个不停漏水的暖气片。
等到两个人消失在视野里,弗吉渐渐回过神,感受到房间里不知何时变得温暖起来。
暖气已经被修好了。
第136章
安迪的画室是一个金字塔形的阁楼。
他在纽约驻足的三十年中, 大概有二十九年的时间一直呆在这个小房间里,通过正对着工作台的那扇窗户与外界传递信息。他瘦弱、孤僻,而且拥有足够多的时间, 能够像一棵弯折的树那样趴在案板上, 数十天保持同一个姿势, 只为了完成画稿, 或者等待远方的主人传来新的命令。
工作如此繁重, 安迪更需要废寝忘食地画画,畸形的手指上缠满绷带, 眼球里布满血丝——反正他不需要睡眠, 也不需要死亡。他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勾勒出人类或者怪物的轮廓,扫掉边缘的橡皮屑, 然后把画纸高高举起, 让窗外的阳光填充这些软弱的线条。安迪追求猎奇的图像表达, 力求让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能获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的结局, 反而不太在乎其余的漫画情节, 毕竟所有的故事都千篇一律。
就在他欣赏着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扭曲画面时, 一阵刺耳的、恐怖的机械运转声在他身后响起,让安迪的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安迪的画室从来没有过访客——除了猫和佩斯利·连恩,这两个家伙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彻底毁掉他难得清闲的一天。他惊恐万分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不顾自己生锈僵硬的关节,对着门口不停上升的老式电梯举起手, 手里紧紧握着一只铅笔。
随着危险逐渐逼近, 他注意到那只铅笔因为用得太久, 笔头已经被磨平了。安迪手忙脚乱地抽出美工刀把笔削尖, 削了一半之后智商终于回归,赶紧扔掉笔, 换了只手握紧美工刀,颤颤巍巍地盯着前方。电梯抬升,段滑铁门被打开,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首先,这是个人类,所以不是猫。其次,这是个男人,所以不是佩斯利。安迪狠狠地松了口气,手里的武器顺势滑落,开始认真打量这个不速之客。对方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衣摆残留着冬日的寒风掠过时的冷意。他把手里的盲杖贴着裤腿放在身后,无神的眼睛望着正前方,仿佛是个闯进未知领域的无辜路人。
“早上好——请原谅,大门开着,所以我擅自上来了。”马特·默多克露出一个更加无辜的笑容,“你是安迪吗?”
“……”安迪十分刻薄地翻白眼,仗着对面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格外肆无忌惮,“真不好意思,我不是安迪——你都闯到我家里来了还问这个?你想干嘛?”
“我的名字是……”
“我知道你是谁。”安迪不耐烦地打断他,“佩斯利·连恩让你来找我的?告诉她,想和我说话就自己来找我。那家伙再忙能有我忙?”
马特耐心地听安迪喋喋不休地抱怨,从佩斯利一直抱怨到“喜欢把死线提前的该死的出版社”,等对方终于消停一会儿,他适时开口,脸上带着温和腼腆的笑容:“这和佩斯利没关系,是我自己来找你的。”
安迪噎了一下,听到律师继续补充:“但我的确很感谢她,让我知道了你的位置——佩斯利应该是第一个进入这里的人类吧?怪不得之前我一直都找不到。”
“你在说什么?”安迪疑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找我?”
马特没有回答他。他停顿了一会儿,某种神秘且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一闪而过。在难以捕捉的某个片段里,安迪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在透过太阳观赏自己的画稿,那些凌乱扭曲的线条在自己眼前舞动着。随后,默多克的笑脸又变得客套而疏离,就好像刚才的对话根本没有发生过。他慢吞吞地说道:“总而言之,很高兴见到你。安迪。”
————————————
格雷捧着一杯热茶,弯腰打开了铁栅栏上的门锁。
自从经历了一些烦人的偷窃事件后,格雷每晚都会给自己的店门上四把锁。对于一个依靠轮椅活动的人来说,处理四把巨大的防盗锁是件十分困难的任务,但格雷宁愿困难一点也要单手完成,这种心理被她本人定义为“身为残疾人的自尊心”。
她打开最后一把锁,缓缓拉开栅栏,然后推开最外面的玻璃门。还没等到屋外冰冷的空气钻进她的五脏六腑,一个急匆匆的家伙就从门旁边闪进来,推着她的轮椅一路滑了进去。格雷手上的杯子在手忙脚乱间被撞翻,就连她自己也差点向后仰倒。她心有余悸地抓住扶手,满怀着冲天的怒火对着来人大喊:“佩斯利!你在干嘛!”
佩斯利推开轮椅,又迅速把格雷花了十五分钟才打开的店门又重新关上,将美好的纽约早晨隔绝在外。最后她转过头与店主对视。在略显昏暗的室内,格雷注意到佩斯利的头发有些凌乱,外套袖口有一块很大的污渍,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兴奋的,甚至有点神经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