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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好 第96节

  在那一道道的死亡凝视之下,崔琅迟迟意识到方才那句折回来又补上的“是你啊”,实在过于不知死活了。
  “误会……实是误会一场!”
  他先同乔玉柏解释了一句,又赶忙朝乔玉绵施礼:“我这厢同乔娘子赔不是了!”
  天地良心,他那时当真不知对方眼睛瞧不见,故而才说了那些混账话!
  回想起那日情形,他也当真有了悔意,便又抬手再次施礼,动作之大带起一阵凉风:“总之都是崔琅之过,日后乔娘子若有需要之处,崔琅但凭差遣!”
  这诚意很足,甚至称得上殷勤。
  没法子,长兄且在看着他呢!
  他这才赢了上半场,刚想着能叫长兄对他改观一二,谁知却又莫名捅出了此事来……上天就这么见不得他讨长兄半点欢心么!
  同样盯着他的还有那乔祭酒,若他此时态度不端正些,回头在国子监里岂有好日子过?
  久未等到乔玉绵回答,崔琅硬着头皮又施一礼。
  这次他施礼的力道更大了些,掀起的凉风落在乔玉绵有些细汗的脸上。
  她轻点头道:“小事而已……崔六郎君言重了。”
  崔琅登时如获大赦。
  还好这乔娘子不像常娘子那般凶。
  崔琅出于谨慎,又朝乔祭酒的方向施了一礼,刚要开口时,乔祭酒已笑着摇了头,不以为意道:“年轻人之间有误会,说开了便好了。”
  他一向随意不拘小节,女儿都说了是小事,他也无意深究,此时只向常岁宁几个小辈笑着招手:“来来,都来见过几位大人。”
  此时常岁安也带着剑童寻了过来,一行人便一同上前。
  “这位是玄策府崔大都督,这是大理寺姚廷尉,这位是门下省魏侍郎……”乔祭酒含笑与小辈们道:“你们应当都是见过的。”
  见过也是要行礼的,常家乔家兄妹四人便都施礼。
  崔琅混在里头,也跟着行礼,一时不敢抬头直视自家长兄。
  他不敢看,自有旁人敢看——
  常岁宁抬眼之际,下意识地看向崔璟嘴角处。
  在她醉酒打了对方之后,这还是二人头一遭碰面。
  但现下显然不是表歉意的好时机。
  然而,世事难料,往往由不得人——
  崔璟刚察觉到有一双视线定在他嘴角处,初与那道目光碰撞了一下,便听常岁安关切的声音响起:“崔大都督,您身上之前被宁宁打伤之处,想来应当都已痊愈了吧?”
  ——?!
  原本气氛称得上随意轻松的四下,忽然因为这句话而变得安静。
  安静的缘故在于众人此时过分茫然,俗称脑子卡壳了。
  乔玉柏到底脑子好使,又胜在年轻,然而饶是如此也难掩匪夷所思:“……岁安,你是说,宁宁打伤了崔大都督?”
  单是打,就足够离奇了……
  怎么还打伤了!
  见崔璟强自维持着平静的那张脸,常岁宁正欲改口否认时,魏叔易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啊,当日我也亲眼目睹了此事来着。”魏叔易满面关切地看向身旁崔璟:“说来常娘子那日下手颇重,崔大都督养伤至今,可觉哪里尚有不适或未恢复之处?事关自己的身体,崔大都督可不能马虎对待。”
  说着,又看向常岁宁:“对吧常娘子?”
  常岁宁捏了捏袖中的拳。
  常岁安满面歉意:“阿爹再三交待过我,说若是再见到崔大都督,定要当面再与崔大都督赔个不是。”
  崔璟:“……”
  常大将军交待要当面赔不是,但交待过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常岁宁也不好再装傻,只能硬着头皮道:“当日之事是我糊涂了,望崔都督见谅。”
  始作俑者也道歉了,崔璟也不好再一味沉默:“……我本已忘了。”
  他当日是受了些伤,但远比不得今日来得这般重。
  纵他不太在意所谓威名,但此时被一群人这么看着,也的确不太好受。
  常岁宁沉默不语,很显然,她也不是太想提起此事。
  两个当事人都不愿多言,乔祭酒姚廷尉等人纵是再震惊好奇,却也不敢也无法多做探问。
  但不说这个,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于是,众人一时无言静立。
  这诡异的气氛让常岁安迟迟意识到了一些不对……他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最终还得靠乔祭酒主持大局,乔央尚算自然地笑了一声,招呼众人:“走吧,不宜误了吃鱼的时辰。”
  心存大局观是一方面,不想让自己的鱼被人错过也是实情。
  姚翼附和着点头,侧过身对崔璟做了个“请”的手势:“崔大都督——”
  崔璟颔首。
  跟着崔璟转过身往前走去之际,姚廷尉发愁地看了眼常岁宁。
  哪怕这不是她头一回打人,但打崔大都督和打应国公世子完全是两回事——
  纵他办案无数,从来不缺靠一些蛛丝马迹来推断还原案发经过的能力,但眼下他真的想掉头也想不明白崔大都督是怎么被她打伤的!
  就,毫无头绪。
  心情复杂的姚廷尉默默无言往前走着。
  乔玉绵揪着常岁宁的衣袖,未说什么,只忍不住时不时转头“看”常岁宁一下。
  乔玉柏刻意拉着常岁安走慢了几步。
  “……宁宁怎会打伤了崔大都督?”乔玉柏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的常岁安正觉懊悔:“你别问了!”
  见他恨不能找块豆腐来撞,一向善解人意的乔玉柏也不逼他,扯开了话题:“你看我们今日打得如何?”
  常岁安:“还行吧。”
  “还行吧?”乔玉柏转头看向他:“那你还站在烈日下看了这么久?”
  “我那是在看你击鞠吗?”常岁安“哼”了一声:“我是来陪宁宁的。”
  二人拌嘴是常态,常岁安说着,若有所感地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崔六郎怎么不走?”
  崔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神情好似痴呆。
  “他得自己静一静。”乔玉柏叹道:“否则下午的终赛怕是没法儿打了。”
  又埋怨起常岁安来:“你说你好端端的提崔大都督被宁宁打伤之事作何?若午后输了,便算你的。”
  崔六郎对自家长兄的崇拜敬畏之情溢于言表,此时忽闻此事,怕是比死了还难受。
  一行人先后说着话走远,只留崔琅一人在烈日下怀疑人生。
  好不容易从那些女眷中脱了身的卢氏带着女儿走过来,打量着石化一般的儿子:“这又是哪一出,莫非邀功未成又捅娄子了?”
  崔琅的眼珠子这才缓慢地动了动,看向卢氏,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得以开口:“阿娘,长兄前不久竟被人打伤了!”
  卢氏眉头一皱:“……竟有此等事?”
  一向冷静的崔棠也难得变了脸色:“何人竟如此胆大妄为?”
  岂止是胆大,能打伤长兄的,必不可能是寻常之辈——
  “就是那常家娘子!”崔琅忽然抬手指向已走远的常岁宁:“她方才亲口承认了!”
  卢氏讶然,喃喃道:“……好事啊。”
  崔琅:“?”
  阿娘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大郎虽是被打了,但那是被小娘子打啊。”卢氏神情几分欣慰:“由此可见大郎身边至少还能有小娘子在。”
  崔棠默然。
  她算是听明白母亲的想法了。
  长兄被打——竟有此等事!
  长兄被小娘子打——竟有此等好事!
  好好的一个长兄,何至于就沦落到连被小娘子打都成了可喜可贺之事的存在……
  卢氏已起了天大的好奇心:“这常家娘子是个怎样的人?”
  崔琅哭丧着一张脸:“还用问嘛……”
  他先前是想过要替长兄物色个胆大的小娘子来着——
  常娘子踩虫子——有些少见。
  常娘子搏神象——万里无一。
  常娘子揍明谨——大盛第一人。
  常娘子打伤长兄——这谁招架得住啊!
  崔琅的恐惧与崩溃发生的很突然,甚至开始自问——长兄真的很需要成家吗?也不见得吧?
  这厢敬兄护兄心切的崔琅兀自浑浑噩噩,满脑子“长兄一个人或许也很好”,欲替自家长兄牵红线的心思烧了个干干净净。
  然而他这边烧干净了,同样的东西却又在自家阿娘的脑子里长出来了——
  卢氏低声交待身侧婆子,欲先将那常家娘子之事打听清楚了再说。
  ……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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