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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好 第514节

  常岁安“嘿”地一笑:“前几日就写好了!”
  崔璟将那封信接过,只觉此一封信厚度可观。
  常岁安这封信,足有满满五张信纸,花了足足三日才写完,且每日写信时的情绪都不相同。
  一张哭着写阿爹受伤之事;一张激动地写妹妹大捷;一张认真诉说自己数月来的近况;一张带着沉甸甸的思念,还有一张,则尽在表达对崔大都督的崇敬及感激之情。
  此刻,见崔大都督看着自己那厚度惊人的信笺,常岁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赧然道:“属下的废话多了些……”
  崔璟:“……还好。”
  常岁安离开后,崔璟也提笔写信。
  同方才给魏叔易回信时不同,他换了只上好的笔,甚至认真挑了几张剪裁最为整齐的信纸。
  他和很多人一样,提笔之初,也祝贺了常岁宁抗倭大捷之事。
  但他又和很多人不一样,他不单与常岁宁同喜,更多的是忧虑常岁宁战后的疲惫,他能够感同身受,此疲不仅只在其外,更在其心。
  他未有直言宽慰,无用的宽慰之言只会勾起更多悲沉情绪,他只是道——
  【隆冬之际,一岁将终,乃万物敛藏之时。卿今岁屡建奇勋,值此寒冬,亦当敛藏己心己力,安心饮食休养,多闻和愈之乐章,常许神思放空,且作冬眠,以待来年春日至,再与万物一同昭苏蓬勃。】
  另起一行,又与她道,天地浩瀚,山河飘摇,但他与她同在,他纵无值得一提的过人之处,但有他隔海驻守幽州,她即不必忧心此处战事,他会守好幽州,也会早日拿回蓟州与营州二地。
  末尾处,思及她上次来信中,曾以令安相称,青年原本清贵冷冽的眉眼又柔和几分,提笔认真缀下【崔令安】三字。
  崔璟搁下笔,将信纸认真折叠,放入信封,亲自封好之后,虞副将入帐内求见:“大都督,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待天亮动身!”
  “严冬行路不易,此行务必谨慎。”
  虞副将正色应下:“是,请大都督放心!”
  崔璟:“另外,到时可将这两封信交给他们,让他们带去东罗,转交给常刺史。”
  虞副将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接过。
  崔璟此一封信,虽不比常岁安那封来得厚实,但也不可小觑,虞副将捧着这两封信离开时,只觉这也就是让人送信了,倘若换只信鸽,怕是累死也驮不动的,至少也得雇个秃鹫飞鹰什么的。
  ……
  因知大盛派遣使者前来,为保证使者冬日赶路时间充裕,金承远的登基日期,经东罗官员再三商议后,最终在几个日子里,择定了最晚的那一日——腊月廿八,已近大盛年节。
  时间很快来到腊月廿二,距金承远登基之日,仅剩下六日时间,却仍然没有大盛使者抵达的消息。
  东罗官员难免有些着急了。
  一应登基事宜早已完备,只等大盛使节了。
  若是使者们无法及时赶到,新王的登基大典,已经昭告东罗上下,总也不好再往后延了,但如此一来,他们又恐大盛会觉得东罗有怠慢轻视之嫌。
  没法子,谁让他们那位天杀的短命新王有错在先呢。
  同时,东罗众官员也很担忧这群使者中途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变故,靺鞨和那康定山造反之事,波及范围极广。
  而一国使臣,往往代表着一国君主,自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在,很容易招到叛贼敌寇的注视。
  金承远心下也有些不安,遂派遣一支军卫,准备出境前去接应查探。
  常岁宁知晓此事,寻到了金承远,道:“我也一同前往,让贵国军卫随我一同,过境时也能更方便些。”
  东罗军卫出境,踏足大盛疆域,需要经过安东都护府的准允,并发放通关文书,如此关头,安东都护府正因康定山谋反而焦头烂额,发放文书只恐迟缓。
  但有常岁宁在,便简单得多。
  金承远点头:“如此便劳烦常刺史亲往了。”
  却听常岁宁道:“我本也要出去一趟。”
  她已在东罗休养了半月余,这半月间,她通过孟列养在东北部的暗桩,得知了不少有关康定山和靺鞨的情报消息。
  这两日,她有了一个决定。
  此行离开东罗,恰巧也能顺道去接应一下魏叔易他们。
  当日,常岁宁即点了一千心腹,带着一支东罗军士动了身。
  ……
  魏叔易一行使臣,在海上颠簸数日后,总算有惊无险地靠了岸。
  下船后,有官员走路都有些不稳。
  他们当中不乏第一次坐船过海之人,虽只漂了短短数日,却也足够他们呕出黄胆汁来了,偏偏此地滴水成冰,上边还未呕完,下边呕出来的已经开始结起冰霜……
  吴寺卿也在干呕着,扮作近随、瘦了一圈的吴春白替父亲拍着背。
  自离京后,他们此行赶路耗费了太长时间,只因一路所见,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艰难。
  若非亲眼所见,吴春白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外面已乱成了这幅景象。
  他们遇到过兵马镇压乱军,也遇到过流民拦路要告御状,有一日,她还曾看到官道旁的枯草丛中躺着一大一小两具尸身,不知是被饿死还是冻死的。
  吴春白也有些想要干呕,却非是因坐船之故,而是脑海中那些时刻不停冲击着她的苦难画面,让她于这严寒之地屡屡生出无措眩晕之感。
  非但是吴春白,宋显等人也受到了太多冲击,平日乐观豁达的谭离,大多时间也在沉默着。
  此次东行,他们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甚至是无力与挫败。
  但凶险的局势不曾留给他们太多继续茫然的时间,下船后没多久,他们便遇到了一场围杀。
  第422章 卖上个好价钱
  下船后,车马行出海风呼啸的海岸处不远,一行人马便在魏叔易的示意下停了下来。
  为谨慎起见,魏叔易让两名禁军先行往前方探路,另就近寻了避风处,暂时在此歇息。
  有官员心中焦急,便对魏叔易道:“魏侍郎,距东罗新王登基大典只剩下三日半了……我等再不日夜兼程地赶路,只怕要来不及了。”
  “不急于这一时半刻。”魏叔易披着月白色狐裘,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在车内,道:“还当谨慎为先。”
  “可……”那名官员看一眼前方,还是忍不住道:“可前方再有一百余里,便是安东都护府所在,大可放心赶路……若再耽搁下去,只恐天黑前无法抵达。”
  官员提到“安东都护府时”,眼睛里都有了曙光。
  安东都护府紧守鸭绿江畔,待他们抵达都护府,必有暖炭热汤,在那里好好地歇整一夜,次日过江,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东罗了。
  官员兀自渴望赶紧离开这荒寒之地时,却听车内的青年侍郎问道:“具大人认为,这通往安东都护府的一百余里路程,就一定是安全的吗?”
  具姓官员被问得一愣,片刻才道:“此处距叛贼所据营州,遥遥隔着辽水……仍是大盛辖地治所,何来不安全之说?”
  魏叔易微摇头:“具大人可知,在朝廷派兵以备东罗之前,这座安东都护府,由何人管辖?”
  “自然是那叛贼康定山……”
  可那康定山勾结靺鞨之后,所有兵力都聚集于营州,攻打蓟州,安东都护府早已由朝廷派来的兵卒武将全权接管了啊……
  “康定山在此地经营多年,不可能就此耳目断绝。而这里山势延绵,地势复杂,最熟悉此地的,一定是康定山的人。”魏叔易直言道:“我恐他们会在途中设下埋伏,等着取我等性命——”
  具姓官员闻言一慌,下意识地道:“可……魏侍郎不是说,只要过了海,上了岸,便安全了吗?”
  “上岸后便不必再惧怕风浪浮冰,不会再有命丧海上的可能,怎能算不上安全?”青年叹息道:“但我未曾说,一时安全过后,便再没有另一重危险啊。”
  “……”具姓官员僵冷的面颊一抖:“那……我等能否让一队人马走小道,去安东都护府求援,让他们派兵前来接应?”
  青年向他微微一笑,似在友好问候他的智商:“安东都护府上下,就一定全部可信吗?”
  “若他们当中尚有康定山的耳目,或是对局势心存观望、随时有可能倒戈之人,只怕会抢先下手,拿我等头颅,向康定山献功——”
  这也是魏叔易未曾提早向安东都护府透露行踪的原因。
  在如今这局面混杂的边境,他无法轻信任何人。
  他们纵有数百禁军随护,但这些久居京师的禁军,未必是纵横此地多年的凶悍兵徒的对手。
  魏叔易不想赌——之前,有一个人教过他,心存侥幸的谋算与计划,是对身边不知全貌者的不负责任。
  具姓官员闻言却是快要哭了,但又不敢真的淌下眼泪来:“纵然如此,我等总也不能一直等在此处吧?”
  旁听着的谭离也在瑟瑟发抖,这种恶劣的天气,若是在野外过夜,就算没有刺客野兽,冻也能将他冻成南方风味的冰疙瘩了吧?
  想到这种下场,谭离总算深刻地理解了,此处为何会是深受各朝各代钟爱的发配流放之首选圣地了。
  宋显则思索着道:“久等不至,东罗或会派兵前来接应……”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且东罗也未必知晓我等是走水路而来……”有官员急得像热锅上,不,冰窖里的蚂蚁,虽急但也只能缩脖揣手。
  “诸位大人不必着急,先等方才派出去的禁军查看罢前方路况情形——”魏叔易的视线望向不知名之处,还算得上气定神闲地道:“我想,今日不会空等一场的。”
  早他登船之前,崔令安已回信答应了援助护送之事。
  正因知晓这最后一段路危机重重,他才会事先向崔令安求助。
  崔令安言出必行,算一算路程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魏侍郎可是已有良策……”又呕了一场的吴寺卿,声音有些无力沙哑地问。
  魏叔易刚要说明之时,忽听得一声惨叫响起。
  是一名禁军发出的声音。
  一支从侧方飞来的冷箭,穿过他后背的盔甲缝隙,刺穿了他的后心。
  随着这名禁军倒地,其他禁军惊声高呼:“有刺客!”
  “快,保护各位大人!”
  紧接着,又有数十支利箭从左侧上方飞射而来,在那积雪的山坡后同时现身的,是一群身披御寒兽皮与盔甲之人。
  不停有禁军倒地,局面忽然陷入巨大的混乱。
  魏叔易看向那些来人身着盔甲,面色微惊——考虑到地理位置,他本想着,即便真有叛贼刺客,大约也只会埋伏在中后段,等待他们向前深入。没想到这些人反倒敢直接深入此地,出现在这渤海畔,急于实施截杀之举……
  这些人,在这片地域上,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肆无忌惮!
  “——杀!”
  那些放箭的人手中举着刀,开始往下冲,如一头头从雪原深处奔扑而来的豺狼,脚下腾起雪雾,一眼望去,至少有数百人之多。
  而很快,同个方向的山道中,又有滚滚马蹄声急速靠近,为首者是个很年轻的面孔,约莫只有二十岁上下,他驱马而来,身上披着灰狐皮大袄,肤色粗黑,一双眼白尤其醒目,面部棱角十分突出分明,显出几分桀骜之气。
  他显然是这场围杀的为首之人,随着他驱马上前,那些从山上冲下来的伏兵都自觉让开了一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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