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星手上的金创药不算上等,但是她能弄到的最好的了。
  裴玄素身上的刑伤很多,尤其是手腕和脚腕上镣铐的位置,深可见骨。
  她给他弄这几处伤口的时候,心情复杂。
  上辈子,裴玄素身上的疤痕也很多,比现在的还多,但基本很浅淡几乎看不见了,他那个地位,要什么药膏神医没有。
  不过,可见他很介意。
  他竭力消除了那些曾经伤疤的痕迹。
  沈星把他脚腕绷带上最后一个结系上,端起药碗,慢慢把汤药喂下去。
  事情都做完了,沈星把染血的水泼出去。她在屋里站了一会,最后还是转过身来,看向床上的裴玄素。
  那个人脸颊烧得滚烫通红,喃喃呓语,煎熬挣扎着,那张的极年轻的脸苍白有汗珠滚下,熟悉又陌生。
  穿堂风从门缝穿过,粥锅翻滚隐约咕噜声,沈星恍惚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也极疲惫。
  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今天精神紧绷了一整天,又接近、又找人替换、又换刀,抬凳翻窗翻墙没命的跑了七八里地,回家后又一刻不停,穿堂风过,沈星才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一阵阵疲惫和沉重。
  她扶着床柱,慢慢坐在脚踏上。
  背靠着床沿,她双手环抱着膝盖。
  一盏孤灯,一张小桌,一个脚踏。
  身后鼻息咻咻,裴玄素蹙眉喃喃,“……爹,娘,……”剩下的听不清。
  他在高烧得说胡话,沈星侧头,高热熬不过去会死人,但她能做的都做了。
  不过沈星并没有很担心,裴玄素这人超级无敌坚韧的,好多次别人都以为他要死了,他偏偏绝地翻身,反过来把敌人摁死。
  沈星静静盯了床上人一会。
  她最后转过头,呼了一口,仰头盯着屋顶,但即使没有看着那人,她都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
  她抱膝环住自己,慢慢把脑袋埋进去,裴玄素存在感太强了,留下铭记太深刻,在这个秋风灌凉的寂静傍晚,她守在他床前,很难很难,不去想两人过去的事。
  两人第一次正经的、单独见面,是她毅然从码头跋涉回到神都,一头撞进齐国公府。
  她跪在地上,阴柔艳丽的青年宦官高高在上,神情冷漠。
  她哑着声音,全凭提着一口气,“徐家还有人!”
  “哦?”
  她声嘶力竭,说了很多很多,把所能想到的全都说了,上首的人不置可否哦了一声。
  沈星当时孤注一掷,所有希望唯系在上首这位新权宦身上,她甚至连早年的恩情都拿了出来说:“不知您还记得吗?在莲花海三进院,我给您送过药换过药,还和您说过几句话!那时候……”
  她说很多很多细节,当时根本没在意过的东西,突然像阳光下的浮尘,在那绝境中前所未有清晰起来。
  上辈子,裴玄素净身后,伤口很不好,很多人都愈合离开了,或者死了,独留下他在苦苦挣扎。
  沈星是送惯药的,便提了几次药过去,有过几面之缘。她怜悯他,大家都是可怜人。
  沈星当时不顾一切,她甚至碰了一下自己衣领,纤手捻紧:“求求您!什么都可以的,……”
  沈星很美,她肖母,婴儿肥褪去之后,眉眼一段如诗如画,荆钗布裙难掩绝色,婉约大美人。
  裴玄素闻言冷笑,他站起:“你觉得,我缺人吗?”
  他艳丽凌厉的面庞,讥诮不屑一顾。
  但实际上,裴玄素记忆力惊人,他其实第一眼就把沈星认出来了,当年绝境中,那个清凌的小女孩。
  他慢慢走到沈星面前,俯身,龙脑百合香息馥郁一下子变得浓烈,他垂眸,淡淡冰冷,危险感由生:“那咱家就给你一次机会。”
  不知是因为当年那点小恩情,还是因为徐家有些人和势力,裴玄素给了绝境中的沈星一次机会。
  渡过那次危机后,两人开始了第一次合作。
  之后,逶迤的命运跌宕起伏,风雨同舟过,分道扬镳过。她投向姐夫,他偏宫中药,两人联手改朝……至太初宫午后的蔷薇靡色突破关系。
  再到后来,天下勤王,讨伐大战。
  太多回忆,太多太多的纠缠。两人有过足够多的交集,太多的爱恨情仇。
  女帝过后,朝廷很排斥忌惮,太后临朝变得不方便,他掌控欲又强,沈星不喜欢越来越像禁脔一样的感觉。
  裴玄素有对她好的地方,他对别人可是很凶残的。她甩过他耳光,他生气却没还手。
  除了不自由,和被钳制,其实如今回头再想想,有些地方也说不上他很不对。
  她和他后期的重重矛盾,大多因为小皇帝而起。
  可小皇帝后来都背叛她了。
  他钳制提防,实在无可厚非。
  但他也有不好的地方,他太强势,心思深沉,喜怒难料,过去两人有种种复杂分歧。
  最后,便是那段以他半强行开启的、两人的私密关系。
  沈星不喜欢、甚至一度哭泣排斥。
  犹记得最开始,她甚至自荐枕席,只求他同意拉她一把。
  到了那种孤注一掷的时候,身子贞.操又算什么东西?
  可裴玄素根本不屑一顾,他冷笑否了。
  再后来,皇宫夜宴那半晚上,两人都是被迫着发生了干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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