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明明到这里都好好的。
  偏偏时过境迁,待一切平静过后,某一天,他却突然要讨过去的帐。
  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她自不肯。
  裴玄素不是一贯很厌恶旁人碰触近身他的?
  不知为什么,无故又变了。
  两人吵,撕扯,所有宫人被撵了出去,可她又哪里比得上他的身手,两三下被钳住腕子,他拿过去的那段来说事,她气急语塞,说不过他,最后这样发生了。
  很长时间她讨厌他,可他偏天天来。
  那时两人关系最恶劣的时期。
  后来她没法,加上小皇帝,他双管齐下,那样的关系就一直维持到最后了。
  但若问沈星想不想,她是不想的。
  不舒服,那种难以启齿的感觉,始终掺杂着一丝不适。
  不管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都始终无法视之如寻常。
  沈星起身,从脸盆架子抽下毛巾投进水里,秋水泛寒,她用水拍拍脸,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沈星推门,天上有颗星星,小小一点微亮,在甫入夜的晚空微闪。
  她扶着门扉,深深呼了一口气。
  其实对于裴玄素,两人纠缠太久纠葛太深了,就算不是抱大腿,她也愿意帮他一把。
  但其他,就算了。
  不管他是不是阉宦,沈星都不要除合作者以外的关系了。
  她宁愿给裴玄素当下属。
  假如他不排斥她姓徐的话。
  反正除了这两种关系以外,再多就免了。
  沈星迈出门槛,把门掩上,她用木勺捣动陶锅里的粥,也下定了决心。如果裴玄素愿意,喝破徐家身份后还愿意,他就跟在她身边抱大腿;如果不愿意,就种这次善缘,一别两宽。
  所有纠缠就停留在上辈子,这辈子断不要再延续了。
  沈星想了很多,把灶火捂熄温着粥锅,她很快发现,愿望好像不难达成。
  沈星自己喝了一碗粥,剩下的温着,她担心裴玄素那边会出状况,便回了房间。
  她坐在脚踏上胡乱想了过去一些东西,但心情平复了,想着想着,她累便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模糊中突然听见身后有声音,裴玄素醒了。
  沈星一惊,便醒了过来了。
  ……
  一盏孤灯,淡淡血腥和浓重的药味,靛青色的半旧布帐里,灰色粗布衣的年轻男人慢慢撑着身体坐起身。
  沈星惊醒,跳起转过身来,见他脸色如纸嘴唇发白,一动黄豆般的汗珠自额面滚下来,他不自觉用上臂抵了一下左上腹的位置,眉心紧蹙了蹙。
  裴玄素上辈子胃就不好,时不时爱犯疼。这人雷厉风行惯了,一人之下掌权控势,有时候会因不适大发雷霆,被拖下去太医不知凡几,后来才稍好些。
  牢狱长达好几个月,能有什么好东西吃,可能就是这么时候落下的病根。
  她抿抿唇,终究还是说:“你醒了,我给你端粥来。”
  沈星站起身,就去端粥,她把粥锅整个端进来了。
  “有劳。”
  他哑声,热腾腾的粥熬得很绵稠,温热的,一碗下去,裴玄素绞痛灼烧般的胃袋终于缓过来了。
  他撑着,慢慢放下碗在床侧小几,就这几个动作,他疼出满头大汗,裴玄素从靠坐的床头慢慢直起身,端正一抱拳,深深一揖。
  这是一个正礼。
  ——右手握拳在内,左手在外,以示真诚和尊敬,深深俯身稽首。
  裴玄素不知这小姑娘是谁,来自哪儿,但对方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将他从那方地狱救了出来。
  哪怕不这知后续如何,前路何方,裴玄素也情愿。
  灯光晕黄柔和,投注到床上苍白青年身上,染上一层暖色,疼出豆大的汗珠滚下,但他勉力撑着,神情认真,谢礼很端正。
  他虚弱至极,但坐姿习惯腰背仍挺得笔直,眼前人已入朝外放为官数年,年轻却气度自成,此刻笔挺的腰杆深深俯了下来,“谢姑娘襄救之恩。”
  裴玄素头晕目眩心绪纷杂,但还是强打精神,对沈星表示了深切的谢意。
  年轻的青年,五官靡丽,面如冠玉,却自有一襟虚怀若素胸襟和气度。
  此情此景,称得上君子如玉,嘉言懿行。
  沈星震惊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裴玄素,眼前人年轻但熟悉至极的五官,却仿佛判若两人。
  和上辈子的裴玄素比,气质行为简直不是一个人。
  一个暗黑强势系,一个光明伤病系。
  ……但不管怎么样,这样不是更好吗?
  沈星震惊恍惚了一瞬,裴玄素还俯身稽首着,他腹背都有不轻的刑伤,她有点不知所措,赶紧上前托着他的手臂,将他扶起。
  裴玄素起身后,立即向后稍稍一退,没有碰触沈星的双手了,保持男女该有的适当礼节距离。
  沈星五味陈杂。
  她抿抿唇,轻声说:“你别担心,我都准备好了。”
  “我父亲是刀子匠,蚕室的人我都认识,做这个不难的。
  “蚕房净身要勾名册,完事抬到三进院养伤,好了,就出来安排差事,不好……”不好就死了,但养伤是不点名的,也没人伺候,尤其这次人这么多,送饭的绝对认不过来。
  “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我爹偶尔在家,但我大了,轻易不进我的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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