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刚才孙传廷又小声沈星透露了皇帝的要挟。
  弄得她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沈星展开锦被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大眼睛,黑夜里她伸手摸了一下唇。
  回来时用冷水浇了几次,触感已经没有了。
  她想,这大概就是裴玄素酒后的无意识行为吧?
  应该是的!
  她左想右想,还仔细回忆了一下,裴玄素过去也没什么异常征兆啊!
  肯定是的了。
  她拍了拍心口,做人啊,别自己吓自己。
  沈星咽了咽,深呼吸几下,其实这辈子的裴玄素和前世那人也有非常多的差异,她决定明天再试探一下,要是没事,她就把这茬扔在脑后好了。
  没错,就是这样。
  ……
  深冬的晚风呼呼吹着,雪沫纷飞扬下,扑了裴玄素一头一身。
  他身上湿漉漉的,不过酒行血气,他并不冷,反而拉了拉衣襟,很热。
  裴玄素再一度感觉到异常,他蹙眉,今夜他非常清晰地感觉到沈星的惊吓不安。
  惊吓是正常的,倘若她真心把自己当义兄,自己突然来这么一下,谁能不惊。
  但她那种焦灼惊慌和小心观望的情绪,他闭着眼睛心里紧张,也感觉得非常一清二楚,可见强烈。她甚至在旁边来回踱步,反覆戳他拍他确定他是否真醉得失去意识。
  裴玄素当时绷着心弦,但也不免觉得异样和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扇他一巴掌都正常。
  可为什么这么来回踱步焦灼不安呢?
  他忽又想起在北上官船两人画地图的那天,他感觉到那些微怪怪的感觉。
  一下子重叠起来。
  他现在已经非常确定这不是错觉。
  裴玄素失望是有的,但要说很失望也不是,冲动比他刻意绞尽脑汁的效果要好太多了,今晚这个吻肯定会在她心上涟漪留下涟漪。
  只是那个涟漪,和他想像中并不一样。
  裴玄素没有经验,但他不是傻子,他明显感觉到沈星的异常。
  ……
  朔风刷刷地吹着,冯维抖开紫貂大斗篷,裴玄素却微微摇头,拒绝了厚毛披风。
  他自院门方向蓦地收回视线,抬头,积云如山堆叠的夜空,泠泠月光下,他总觉得有一双安静藏在黑暗中窥视他。
  所以他很快就自院门方向收回视线,他下意识想遮掩沈星的存在。
  他如今仅仅剩下的只有沈星,和一个稚儿哥哥。
  那个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如影随影,让他如芒针在背。
  今晚这个亲吻真的是意外。
  此刻的裴玄素正一头染血的孤狼,正站在左右都是万丈深渊的悬崖峭壁之上。
  一个不甚,他就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裴玄素怎么可能真正醉过去,他对自己的酒量心里有数。酒水行血,黑魆的冷夜热血在身体内奔冲沸热,那种如临深渊危机感越发清晰起来。
  裴玄素非常清楚,皇帝这橄榄枝若抛不成,对方会怎么做?
  招揽不成,反手毁了他那是必定的!
  而神熙女帝当然知晓裴祖父是梅花内卫,在她查九皇子的当口,裴家突然投靠皇帝,难道她就没有猜测吗?
  结果当初女帝那个毛骨悚然的审视眼神,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甚至怀疑过,他就是九皇子。
  裴玄素呼吸很重,自黑夜中收回视线,眉目哪里还有一丝迷离,凌然紧绷到了极致。
  女帝既然用他,必定已经查过了,他脱了这个嫌疑。
  但由于上述这些前情。
  女帝会高度关注他吗?
  女帝会在两仪宫有眼线吗?
  那……两仪宫接触他的之事,神熙女帝会知道吗?
  冷风飒飒而过,一息汗毛收缩,一寸寸冷意自皮肤爬上了他的脊椎。
  ——东西提辖司,特殊崛起于帝心,它的建制和特权完全起自于帝皇的强势,可以让你横空出世,但生死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一旦入罪,绝无百官的死谏和律法来阻拦。
  即便这次让他侥幸过去了,让女帝生了怀疑和隔阂,他也完蛋了。
  寒夜孤月,黑魆魆的偌大祠堂,连灯光都照不到脚下这个位置。
  裴玄素非常清楚,自己正身处在怎么的一个危险境地,一个不慎血肉无存。
  想必皇帝也清楚这一点。[注1]
  彼此都明白,一旦拉拢不成,等待裴玄素的将会是什么。
  所以皇帝很淡定给了他两天时间考虑。
  可是!
  他又怎么可能投靠杀父杀母灭他全家的仇人啊!
  裴玄素恨极了:“真是白日做梦!”
  不要提他爹愿意不愿意,结果就是大房几乎死绝!作为龙江之变的背后策划者,他只恨不得将这些人扒皮去骨,一口口啖尽血肉,方才能一泄他心中那种挖根入骨般的恨意。
  皇帝被撵下皇位他都觉得不够解恨。
  更甭提其他!
  况且他若转投,就要和赵关山韩勃等人为敌了!真刀真枪你死我活,别说赵关山,哪怕很嫌弃韩勃,裴玄素亦绝不愿意。
  可现在该怎么破局呢?
  ……
  下半夜,雪花又纷纷扬扬起来。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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